红红娘还像平日那样靠墙半躺在炕上,好像刚哭过。眼睛红红的,脸上的泪痕还没干。红红爹正在炉台上守着一只药壶熬药,浓重的中草药气味弥漫了整个屋子。看我被浇的水淋淋的走进屋,俩人一愣。可能是一看见我又想起了红红,红红娘叫了声“娘的肉啊!”用手揉着眼睛又哭了起来。红红爹瞅着我,讪讪地笑了笑。嗫嚅着嘴,声音低沉地说:“红红,走了亲戚家了……”好像还要往下说点什么,可还没等他说出口,红红娘马上厉声接话说:“别听他骗你,他把红红卖了钱,给我买药了!哎吆吆,用这个钱买来的药,我的病咋能治好啊!”说完,她开始号啕大哭。红红爹一见这个架势,可怜兮兮地先向我摊摊手,又向红红娘摊摊手。说:“生产队里一年到头分那点粮食,连家里这帮人的肚子都填不饱,年年搞运动,把家里那点能出点钱的自留地也搞没了。大人娃娃没有裤子穿都没钱买,想给你治好病上哪去弄钱哪!我,我,我这不也是实在没办法吗?”说着他蹲到地上,双手一边使劲揪着头发,一边带着哭腔喃喃地说:“红红是你身上的肉,就不是我身上的肉吗?这不是穷,穷,没钱,没钱,没钱吗!”我再也听不下去,看不下去了,便冲出屋外。突然,我的脚在跨出院门时,红红被一个坚硬的东西咯了一下。俯身一看,原来是红红那颗镶嵌着红色花瓣的玻璃球。心想,这可能是红红被那个买她的人拽出院门时,红红唯一试图带走的,连着她的家和S胡同记忆的一颗最美好的物件吧?可是,怎么掉在了这里?是那个买她的人嫌弃她手中的这件东西,粗暴地打落在地下的?还是买她的人慌忙拉拽她时不慎被她遗落的?顾不上多想,我赶紧拾起。擦净上面的泥水,紧紧攥在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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