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没有月光的暗黑夜晚,湖心的波浪轻轻地舔舐着船腹。这水深,应该不会超过五百寻呢——被孩子这无心的回答所打击,我,还有女人,顿时陷入一阵凝固的恐惧中,就仿佛听到了来自地狱底层的微弱呼喊,甚至忘记了寻死这件事。那天夜里的寒冷北风从这张明信片的一隅呼啦啦地裹挟而来。怪不得我不想回家。大千世界,已找不到我的栖身之处——这心情让我一筹莫展,于是漫无目的地外出溜达。我跨过电车铁轨,穿越野地和田圃,不久便来到了一个不曾见过的美丽城市。
在感到走投无路的夜晚,我靠阿司匹林将三十八度的体温降到三十七度二三,起身走向车站,买了张三四十钱的车票,茫然地去到某个不知名字的城市,然后慢悠悠地踯躅在微暗的繁华街头。看见路旁突兀地耸立着一棵松树,我停住脚步,抬头仰望着上面的松枝。随后,我卖掉揣在怀里的书,走进了电影院。电影院门口的风铃声是那么让人难忘。我一边撒尿,一边眺望着窗外的节日景象,只见电石灯周围聚集着身穿浴衣的人群。啊,人们都活着。想到这里,我不禁潸然泪下。可是,“受人影响而哭”,不是无聊透顶吗?市民为了表达生活中最高的感激,往往会坦言自己是如何泪流满面,以至于旁边的听者和说话人自己也都禁不住使劲地点头。“啊,那样肯定是很悲伤的吧。”——他们就这样达成了相互的理解与同情,从而回归于平静。可是,我又如何呢?我背着人们,终日因懊恼而哭泣。这样的我,又该如何是好?那天也一样,我漫无目的地在市川站下了车,然后去看了一部名叫《兄妹》的电影。看着看着,我开始不能自持,就算咬紧牙关,也还是忍不住抽噎起来,最后竟差一点失声恸哭。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小屋,索性尽情地号啕大哭,然后陷入了思考。电影中的阿文,她软弱无比,任人蹂躏,如今也没理由去抱怨别人,只能一忍再忍,俨然就是被践踏的尘芥。但恰恰是阿文这腐烂掉的女人临死前对神拼命发出的抗议,还有她的愤怒,让我不由得失声痛哭。切不可忘记,摩西曾轻声低语过,身为人子,一生总该真正地愤怒三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