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下来,就是介乎磕和不磕之间的“第三种人”了,如黄宗羲、如顾炎武、如王夫之,索性隐姓埋名,销声匿迹;干脆远走他乡,遁逃山林,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。一方面,自食其力,种田糊口;一方面,苦心研读,潜心著述。统治者的网罗再密,也有鞭长莫及的死角,于是也就不用朝谁磕头。在这个队列中间,排在第一名者,非张岱莫属。首先,他年事高于黄、顾、王等人;其次,他文名不亚于钱、吴、龚等人;第三,也是最重的,他的风流倜傥、他的奇情壮采,使他成为大江南北,无人不知的大名士。
在《陶庵梦忆》的序言中,他这样写道:“今已矣,三十年来,杜门谢客,客亦渐辞老人去。间策杖入市,人有不识其姓氏者,老人辄自喜。”由此可知张岱名盛时,不但山阴装不下这位名士,甚至杭城,甚至江南,也都仰其声名,羡其华腴,慕其文采,效其潇洒而从者如云的。那时,资讯极不发达,消息相当闭塞,这位大名士却有如此众多的粉丝捧场,可见其声名显赫。他在《闰中秋》一文中说到他的一次聚会:“崇祯七年闰中秋,仿虎丘故事,会各友于蕺山亭。每友携斗酒、五簋、十蔬果、红毡一床,席地鳞次坐。缘山七十余床,衰童塌妓,无席无之。在席七百余人,能歌者百余人,同声唱《澄湖万顷》,声如潮涌,山为雷动。”从他举办的这次嘉年华来看,这位大名士之大手笔、之号召力、之能折腾、之出风头,则是可想而知的。